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缩小的女人


在厨房桌子的对面,妈妈笑着把她从刻度杯里量出来的红酒饮尽。

她说她并没有在克制自己,然而我从她拿着叉子的动作看出,似乎并不是这样的。

看着她把没吃完的食物递给我的皱眉的样子,我隐隐感到,她只在我叫她吃饭的时候才会吃。

我忍不住在想,我不在家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。


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每次回来我都觉得我家变大了;这是成比例的。

在她渐渐缩小的时候,旁边的空间也就显得无比的大了。

妈妈缩了下去,爸爸却肿了起来。他的肚子,在酒精以及过剩的营养下变得越来越圆了。他的新女朋友年轻时曾经超重,然而他跟我说“她现在只吃水果”。


他的父母也是一样。

在奶奶变得皮包骨头的时候,她的丈夫的脸却鼓了起来,红红的,肚子又肥又圆。

难道这就是我家族的宿命——女人为了让男人进入到她们的生活而腾出空间,变得越来越小,却不知道当他们离开之后要用什么把这个空填上。


我被教着去容忍。

我的哥哥从来说话不经大脑。

我被教着去无视。

“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对食物如此痴迷?”他大笑道。这时我正在为了能少吃一点碳水化合物而喝着黑豆汤。

我想说:乔纳斯,我们是从不同的地方来的。

你被教着去向外生长。

我被教着去向内生长。

你从我们的父亲那里学着,要如何发泄,如何自信满满地吐出每一个想法,你每隔一周声音就会因为吼叫太多而变哑。

我学着去承受。

我从我们的母亲那里学着,在自己的身旁腾出空间。

在男人们一起去外面吃海蛎的时候,我学会读懂了她额头上紧揪着的结。

虽然我从没想步她后尘,但跟一个人相处久了总会被渐渐传染了习惯。


这就是为什么我家族里的女人几十年里一直都在缩小。

我们都是在相互影响和相互模仿,就像每代人教给下一代人如何编织一样,把沉默一起织进去。

我仍然可以感觉到,在这个越变越大的家里行走,

皮肤作痒,

我捡起我妈妈无意间丢出的习惯,

就像她深夜里从卧室到厨房再到卧室的无数趟行走时,口袋中的碎纸一样,

那些夜晚我听见她在黑暗之中悄悄吃着无糖酸奶,像一个逃亡者一样偷着她觉得并不属于她的卡路里。

决定着咬多少口算太多。

决定着她应该占据多大的空间。


看着她的挣扎,我有时学她,有时恨她,

然而这两样我都不想再做了。

但这个家里的包袱,却已经跟着我跨越了半个国家。

今天的基因课上我问了老师五个问题,每一个都是从“不好意思...”开始的。

我并不知道社会学专业需要修满哪些课程,因为一整个会议我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再吃一块pizza。

这个循环的执念,我从未想要过,但是

不经意间就继承,

厨房桌子的对面,沾着红酒的嘴唇,仍然还在盯着我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最近遇到的事情一直让我想起这首诗。以前只看过一遍印象却非常非常深,因为很喜欢所以花了一点时间把它翻译成中文,希望让更多的人看到。


来自 Shrinking Women by Lily Myers

参考 https://hereandnow.wbur.org/2014/01/13/shrinking-women-poem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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